『異聞二六:彼岸車站』
寫在前面:本故事背景來源自妖夜官方異聞第二十六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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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
那天晚上接近半夜時,春澄看見草叢的彼端有個車站,遠方響起細微的鐵軌聲。他跑進車站,購票所空無一人,那就算了,他在這念頭之間跳過剪票口,及時跨進打開的車門。
車廂內部零散地坐著幾個旅客,也許是很晚了,每個人都靠著窗邊打瞌睡。然而玻璃窗上並沒有反射出這些人的睡顏,只映出走道內唯他一人的身影。
他在其中一人的身邊坐下,打量對方的臉,沒看出任何不對勁,所以沒有影子的怪異究竟是什麼怪異呢,回去要問問才行。此時彼方腳步聲重重的悶響由遠而近,身著制服的人打開車廂門。
「交出票來。」
車掌的嗓音彷彿堆疊的枯柴被猛然推倒,張口就有夾帶著劈啪音效的硫磺氣味充滿了整個車廂,許多乘客從夢裡驚醒,從口袋裡掏出紙張。
「你的票呢?」
車掌站到他眼前時,春澄方才發現對方該是眼睛的位置光滑無痕,僅有一個發出聲音的窟窿,簡直像在雞蛋殼上敲出一個洞。
坐在他身側的男人慌慌張張地翻找口袋,「哎啊……票呢……?票呢?」那男人滿身大汗,此時空氣一沉,氣流紛紛被吸入深邃無底的窟窿。
咻咻—--呼呼—--
好像能看見風聲形成螺旋狀鑽進那張嘴裡。
接著車掌猛然彎腰,猝然吞落那人的半個身體,旋即起身一聳肩,滑溜地吸進兩隻褲管。
「……好厲害。」
「你的票呢?」
「在這。」(然而這根本不是他的票,正是剛從鄰人的口袋裡摸走的)
車掌慢慢跺著腳步離去,車門關上。車廂內恢復寂靜,乘客自顧自陷入昏睡,春澄不由得跟著打了呵欠,瞇起眼睛。
這一恍惚,突然地車廂就停了下來,不再前進。他站起身,車廂內除了自己空無一人。
春澄邁出步伐下了車站上昏暗的月台,舉目望去燈光勾勒出模糊的月台立柱與鐵道輪廓,卻沒照出樓梯或出口的位置,黑暗吞噬了四周的走道,看來得摸黑出站了。
「你打算摸黑出站嗎?」一個聲音從前方的黑暗傳出。
「我什麼都看不到。」
「把票給我看看。」
在他周遭望無邊際的黑影忽地伸出巨大無比的手探到跟前,掌心朝上,自掌中張開一顆水潤的眼球骨碌碌地轉動。嵌在皮膚掌紋間的眼珠大如車輪,仿若能夠將人容納其中的玻璃球體,正因被盡收眼底,任何人都無所遁形。
「我沒買票。」
「什麼?那你是怎麼通過剪票口的?」
「直接跨過去。」
「咦?咦?哪有人這樣的?」
「我跨過了你們的作業疏失嗎?」
「那個詞不是這樣用的。」眼球倒轉半圈,翻了巨大的白眼,「幹,腿長了不起膩……抱歉,剛剛的真心話聽聽就行……我叫做『淵』,在這裡工作。」
「淵,為什麼這裡沒什麼燈光?」
「不只沒有燈,這裡本來就什麼都沒有。」
「聽起來是沒經費的意思。」
「幹,不要說出來……沒事,你沒有聽到。」淵停頓了數秒,才放鬆握緊的拳頭,「這個,正確一點的說法是,你沒有想要去的地方,所以才什麼方向都看不到。」
「那如果你們有經費,我會看到什麼?」
「唔嗯,是我的話,就會讓你走過一條很長很長的充滿光的隧道,邊走邊撒彩色的碎紙,這時你會整個人輕飄飄,最後打開一扇門,門後什麼也沒有,在你心急想要回頭時,卻發現地板每走一步就會崩塌,只能往前,不能後退,當你一腳踏出門就掉落到深淵裡去,咻咻咻,摔落時聽到爆炸般空洞的風聲,嗯,這樣夠戲劇化,我喜歡。」淵的眼球黏膜異常興奮地閃著黏黏的光澤。
「為什麼要花那麼多功夫抵達什麼都沒有的終點?」
「我們是公家機構,就是專搞表面功夫的意思。」
「會去哪裡?」
「誰知道,要是人沒有信仰也沒有方向,甚至哪裡都不想去,就算是地獄也不會有路的,那裡不是資源回收場……啊,抱歉,我又講了真心話。你有票吧,肯定是拿了誰的票,來,把它給我。」
春澄把手伸進懷裡摸到那張票,然而當他拿出票來,手心卻躺著沾了血的子彈。
(畫個車上睡死(無誤)的春澄,下次再睡過站就⋯⋯咦?沒有下次了吧?)
(二)
春澄把手伸進懷裡摸到那張票,然而當他拿出票來,手心卻躺著沾了血的子彈。
「哎呀呀,真是糟糕。」淵接過那顆子彈,「看你穿著制服,你是警察嗎?這原本是誰的票?」
「那男人是逃犯。」
「你真不走運,居然和乘客扯上關係。原本你的線就跟他的道纏在一起,因為你拿走他的票,就順勢踩上他的路了……」手心朝下以兩根手指比出走路的樣子,「所以他回去,你留下,覆水難收囉。」
「他不是被吃掉了嗎?」
「哪有?」
「他被一口吸進肚子裡去了……」
「對,就是那樣,通過渾沌回到人間去了。咦,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?」
「不是車站嗎?」春澄說道,「我追著他上了車,就到這邊來了。」
「這裡的火車可不會送你回去啊,正確點說,你回不去了。」淵的語氣有點幸災樂禍,「追犯人追到彼岸車站來,這下你的車票可以填上因公殉職啦……哎呀……人間的公務人員也是挺不容易的嘛……」
四周燈光隨著淵的聲音忽明忽滅,春澄望著消融在車站外的景色,彷彿被他所熟悉的夜晚給籠罩,卻連星辰或月亮的顏色也沒有,他往燈光範圍外跨出一步,身影立即陷入彼端的黑水,再往前走幾步路,腳下堅固的地板逐漸軟化成黏腳的泥土,連埋在黑暗裡柱子的輪廓摸上去都不太一樣,他咬著繞在手腕上的紅線,沾濕一小截水火同源後,從點亮的火光裡環顧周遭。
腳下的液態泥巴反射出暖色的火光,已經看不到車站的樣子了,明明他離下車的地方不過幾步,薄薄的光卻消失無蹤,再走下去任何堅硬的東西似乎都在慢慢融化,被吞進暗色的泥地裡。這時候一股力量拎住他的披風。
「還好沒走遠,撈一下就找到你了。」巨大的手在他背後道,「為什麼這麼急著走?」
春澄往腳下看,沾在靴底的泥水是濃稠的暗紅色,一踩就淌出帶著鐵鏽味的汁液。
「哎唷,你才剛來沒多久,就要開始大冒險了嗎?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環境變了的關係,淵的聲音變得有點像咻咻的風聲,被吸到濕土裡去。
「我想看看外面長什麼樣子。」
「喂,你來到彼岸了,一個不注意就會陷進土裡,多數人會被接走,去他們要去的地方,剩下沒有歸屬的人出了車站變成軟泥,有時候留下來當成地板,有時候做成柱子或鐵軌,但總是沒有人變成燈,也許是還能夠燃燒的人都去了地獄的關係。」
「那你變成什麼了?」
「就變成站長囉。」淵的聲音在他身邊咻咻吹著。
「哦,這裡就像是你的神社……」
「我只是個沒有加班費的公務員。就跟你一樣。」淵說道。
「我想去別的地方。」
「你已經走出車站,鞋子沾滿了泥水,肯定會把我的地板弄髒,那你還是繼續站在這裡好了,反正你會偷東西,一定也不是什麼好人,在你化成爛泥之前,我們還有一點時間可以聊天,運氣好點的話,希望這次你可以成為燈或燭火,這樣替車站省成本。」
春澄轉過臉去看著那隻手道:「淵,你不會想去別的地方嗎?」
「能去哪裡啊……」
「不知道。」春澄回答道,「要是漫無目的的話,不就哪裡都可以去逛一逛嗎……」
「你真是奇怪啊。」
「會嗎?」
「誰都希望有個歸處,極樂世界最好了,就算掉到地獄也勉強接受,可是我沒有票,也不會有誰來接我。」淵喃喃抱怨道,「可能我活著的時候,沒做什麼好事,也沒特別幹什麼壞事,就這樣什麼都沒想過,糊裡糊塗地來了,不過,我記得有人在我臉上鑿了好幾個洞,醒來時口袋裡半點錢都沒有,只剩一個蟲蛹,大概我也是人間來的。」
「哦,這樣啊。」春澄聽對方講完後說道,「淵,你有潔癖嗎?」
「什麼?哎唷、哎唷—--」
春澄脫去披風,跳到那隻巨大的手上用力踩了那隻眼睛,泥水滲到眼角裡去,淵不住地喊叫,手掌不斷揮舞,然而春澄卻順著手臂往下跑去,一瞬間周身黑暗忽然又些微地顯露出光暈的輪廓,他回到車站裡了。
「你別踩我,你快下來!」
「我不打算變成爛泥。」無論對方怎麼揮動,他仍是在對方手臂上留下好幾個足印,「淵,有沒有回去人間的方法?」
「沒有!沒有!你都死了!」
「我留在這裡,要是下一班車再來,我就搶他們的票,也許可以通到其他地方去,像你說的極樂世界,或是地獄也行。」春澄說道,「你現在看不到,而查票員連眼睛都沒有。」
「幹,你很賤耶!」車輪般的大眼不斷流淚,只是春澄沒空去注意,他看向前方,穿著制服的男人正站在手臂另一側,對方臉上的巨大裂口響著嘶嘶的風聲,發出淵的聲音。他猛然靠向前去,自那個邊緣殘破的空洞中望見虛無的星辰。
「我的口袋,在我的口袋。」空洞呼呼地吹道。
春澄從對方的褲管口袋中掏出蟲蛹。
「在你沒來之前我試著跟他說話,但他從未醒來,跟你的票交換,你帶他回去,讓他出生。」
「你跟蟲蛹講話?」
「幹嘛啦,在這死人川流不息的車站,難道我不能擁有一點自己的小確幸嗎?」淵說道,「你回去之後逮補你的逃犯,把人送回來這裡。之後查票,我會想辦法裝上眼睛,讓程序嚴謹一些,當你下次再上車,我就可以認出你來了。或者要是下次來時有經費了,就會好好迎接你。」
「不要光的隧道,彩色的紙也不要。」
「為何?」
「眼睛會痛。」
「幹,你還嫌咧……沒事,沒事,我知道了,快回去吧。」
春澄把手伸進懷裡摸到那張票,然而當他拿出票來,手心卻躺著沾了血的子彈。
「哎呀呀,真是糟糕。」淵接過那顆子彈,「看你穿著制服,你是警察嗎?這原本是誰的票?」
「那男人是逃犯。」
「你真不走運,居然和乘客扯上關係。原本你的線就跟他的道纏在一起,因為你拿走他的票,就順勢踩上他的路了……」手心朝下以兩根手指比出走路的樣子,「所以他回去,你留下,覆水難收囉。」
「他不是被吃掉了嗎?」
「哪有?」
「他被一口吸進肚子裡去了……」
「對,就是那樣,通過渾沌回到人間去了。咦,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?」
「不是車站嗎?」春澄說道,「我追著他上了車,就到這邊來了。」
「這裡的火車可不會送你回去啊,正確點說,你回不去了。」淵的語氣有點幸災樂禍,「追犯人追到彼岸車站來,這下你的車票可以填上因公殉職啦……哎呀……人間的公務人員也是挺不容易的嘛……」
四周燈光隨著淵的聲音忽明忽滅,春澄望著消融在車站外的景色,彷彿被他所熟悉的夜晚給籠罩,卻連星辰或月亮的顏色也沒有,他往燈光範圍外跨出一步,身影立即陷入彼端的黑水,再往前走幾步路,腳下堅固的地板逐漸軟化成黏腳的泥土,連埋在黑暗裡柱子的輪廓摸上去都不太一樣,他咬著繞在手腕上的紅線,沾濕一小截水火同源後,從點亮的火光裡環顧周遭。
腳下的液態泥巴反射出暖色的火光,已經看不到車站的樣子了,明明他離下車的地方不過幾步,薄薄的光卻消失無蹤,再走下去任何堅硬的東西似乎都在慢慢融化,被吞進暗色的泥地裡。這時候一股力量拎住他的披風。
「還好沒走遠,撈一下就找到你了。」巨大的手在他背後道,「為什麼這麼急著走?」
春澄往腳下看,沾在靴底的泥水是濃稠的暗紅色,一踩就淌出帶著鐵鏽味的汁液。
「哎唷,你才剛來沒多久,就要開始大冒險了嗎?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環境變了的關係,淵的聲音變得有點像咻咻的風聲,被吸到濕土裡去。
「我想看看外面長什麼樣子。」
「喂,你來到彼岸了,一個不注意就會陷進土裡,多數人會被接走,去他們要去的地方,剩下沒有歸屬的人出了車站變成軟泥,有時候留下來當成地板,有時候做成柱子或鐵軌,但總是沒有人變成燈,也許是還能夠燃燒的人都去了地獄的關係。」
「那你變成什麼了?」
「就變成站長囉。」淵的聲音在他身邊咻咻吹著。
「哦,這裡就像是你的神社……」
「我只是個沒有加班費的公務員。就跟你一樣。」淵說道。
「我想去別的地方。」
「你已經走出車站,鞋子沾滿了泥水,肯定會把我的地板弄髒,那你還是繼續站在這裡好了,反正你會偷東西,一定也不是什麼好人,在你化成爛泥之前,我們還有一點時間可以聊天,運氣好點的話,希望這次你可以成為燈或燭火,這樣替車站省成本。」
春澄轉過臉去看著那隻手道:「淵,你不會想去別的地方嗎?」
「能去哪裡啊……」
「不知道。」春澄回答道,「要是漫無目的的話,不就哪裡都可以去逛一逛嗎……」
「你真是奇怪啊。」
「會嗎?」
「誰都希望有個歸處,極樂世界最好了,就算掉到地獄也勉強接受,可是我沒有票,也不會有誰來接我。」淵喃喃抱怨道,「可能我活著的時候,沒做什麼好事,也沒特別幹什麼壞事,就這樣什麼都沒想過,糊裡糊塗地來了,不過,我記得有人在我臉上鑿了好幾個洞,醒來時口袋裡半點錢都沒有,只剩一個蟲蛹,大概我也是人間來的。」
「哦,這樣啊。」春澄聽對方講完後說道,「淵,你有潔癖嗎?」
「什麼?哎唷、哎唷—--」
春澄脫去披風,跳到那隻巨大的手上用力踩了那隻眼睛,泥水滲到眼角裡去,淵不住地喊叫,手掌不斷揮舞,然而春澄卻順著手臂往下跑去,一瞬間周身黑暗忽然又些微地顯露出光暈的輪廓,他回到車站裡了。
「你別踩我,你快下來!」
「我不打算變成爛泥。」無論對方怎麼揮動,他仍是在對方手臂上留下好幾個足印,「淵,有沒有回去人間的方法?」
「沒有!沒有!你都死了!」
「我留在這裡,要是下一班車再來,我就搶他們的票,也許可以通到其他地方去,像你說的極樂世界,或是地獄也行。」春澄說道,「你現在看不到,而查票員連眼睛都沒有。」
「幹,你很賤耶!」車輪般的大眼不斷流淚,只是春澄沒空去注意,他看向前方,穿著制服的男人正站在手臂另一側,對方臉上的巨大裂口響著嘶嘶的風聲,發出淵的聲音。他猛然靠向前去,自那個邊緣殘破的空洞中望見虛無的星辰。
「我的口袋,在我的口袋。」空洞呼呼地吹道。
春澄從對方的褲管口袋中掏出蟲蛹。
「在你沒來之前我試著跟他說話,但他從未醒來,跟你的票交換,你帶他回去,讓他出生。」
「你跟蟲蛹講話?」
「幹嘛啦,在這死人川流不息的車站,難道我不能擁有一點自己的小確幸嗎?」淵說道,「你回去之後逮補你的逃犯,把人送回來這裡。之後查票,我會想辦法裝上眼睛,讓程序嚴謹一些,當你下次再上車,我就可以認出你來了。或者要是下次來時有經費了,就會好好迎接你。」
「不要光的隧道,彩色的紙也不要。」
「為何?」
「眼睛會痛。」
「幹,你還嫌咧……沒事,沒事,我知道了,快回去吧。」
風聲朝他的正臉呼嘯而來。
他掉進渾沌裡去,穿過層層雲霧。
再來他睜開眼睛,此時他發現自己回到人間,正要迎來死亡,子彈穿進體內,然而他知道他在八百萬分的機率裡只會活得更加意外,他因為失血而跪到地上,解開扣子,把手伸進懷裡,彎指從層層的肌肉纖維裡掏出他的車票,突然地可以大口呼吸,空氣不斷灌回肺裡,春澄站起身來張開掌心,蝴蝶從染滿血跡的指縫裡飛了出去。儘管仍不知道死後會去向何方,不過他確實多賺到下一秒了,在他眼前,恰似彼岸夜晚的夜幕正在落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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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掉進渾沌裡去,穿過層層雲霧。
再來他睜開眼睛,此時他發現自己回到人間,正要迎來死亡,子彈穿進體內,然而他知道他在八百萬分的機率裡只會活得更加意外,他因為失血而跪到地上,解開扣子,把手伸進懷裡,彎指從層層的肌肉纖維裡掏出他的車票,突然地可以大口呼吸,空氣不斷灌回肺裡,春澄站起身來張開掌心,蝴蝶從染滿血跡的指縫裡飛了出去。儘管仍不知道死後會去向何方,不過他確實多賺到下一秒了,在他眼前,恰似彼岸夜晚的夜幕正在落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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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截圖來源妖夜官網)
屬性是邊緣人的站長,淵,還好還有好朋友,嗚嗚。